七月初寅时的东宫被天边熹微的晨光所笼罩,却依旧显得孤寂、悲凉,偌大但空洞的东宫殿好似块被人遗弃的玉石散落在宏伟的皇宫中,又如苟延残喘的乞丐般没有丝毫生气。

    这般光景的东宫,被世人称作残废太子的嘉无锋已经住下二十年之久。

    微凉又令人神志清醒的晨风裹着各味花香,肆意地游荡在深幽宁静的园林别苑。

    铺满荷叶荷花的池塘上筑了一座小巧精致的拱桥,桥上停了一辆镶着金边的木质轮椅。一条雾蓝色锦缎披在嘉无锋软软绵无力的双腿上,凉风吹过,偶有簌簌衣摆声发出。

    “太子殿下好雅致呀,一人一酒一椅,人生之乐也。”

    沉稳中又不失狠厉的女声从园林入口传来,嘉无锋闻声收回停留在满池荷花的眼神,闭上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去应对接下来扰乱宁静的人和事。

    能让任曦皇后一大早就摆着阵势赶往东宫的,也就只能是那件事。

    嘉无锋沉思了一会儿,镇静地把怀中的物事用锦缎完完全全地遮掩住,然后端正身体手指敲着轮椅扶手,等待皇后“雍容华贵”地进来。

    园林入口处甚是热闹,天方才破晓,人头就挤得密密麻麻,偌大的青石板像是耐不住人们的踩踏变得松软。

    皇后说完那句话等着他回应,奈何嘉无锋仍是背对着她,压抑在心头的火苗燃起来,于是向身边的随从摆摆手,独自端着双手一步一步向迈入东宫。

    “太子殿下,皇额娘大驾光临,就算是患有腿疾,那也要转过身颔首致意的呀……莫不是腿疾未愈,视太子之位为下贱之物,从此懈怠一生,待新帝登基,你就双手一张草率地了解了?”

    这仅仅是任曦皇后刚从轿辇上风光无限地走下来,双方对峙的局面就已经摆在明面上。跟随皇后此行的百官列着行阵,个个捧着象笏挡住脸生怕让太子撞见惹出事端。皇帝健在,太子健在,而称霸西宫的皇后却独揽大权,着实让百官担惊受怕。

    现在,皇后还要亲自除掉当初自己一手扶持的太子——嘉无锋。在场的百官心里清楚,太子嘉无锋是她的棋子,主人想弃子,也未尝不可,更何况,是枚废子。但太子嘉无锋又是绝顶的聪慧豁达,百官心里五味杂陈。

    任曦皇后迈着方步仪态万千地走到拱桥的一端,说道:“皇额娘许久没来见你了,甚是思念,走,去正殿叙一叙吧。”

    “您先请,我这就来。”嘉无锋倏地睁开眼,操纵轮椅向下行驶,摩挲着垂在面容两侧的龙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东宫正殿后,门旁的侍卫将大门缓缓阖上,殿内也就没有沙沙晨风略过。

    嘉无锋微抬星眉,话音清冷:“皇额娘要说什么便说吧,此刻没有外人。”

    任曦皇后:“啧,想必太子处理事物繁忙,以为登上储位就能安稳度日,所以把之前的事都忘了?”

    嘉无锋:“未曾忘记,今日是十年期限的最后一日,残腿是长在我身上的,我怎能忘却?”

    “是啊,都最后一日了,太子一点都不着急?想当年还是你皇额娘冒着酷暑去寺庙里为你寻法子。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高僧,高僧却让我这个当皇后的下山去给一个几百年都没烟火的土地庙里求一块金疙瘩,高僧说这块金疙瘩是天上下凡渡劫的仙君幻化的,十年内,放入怀中揣着,汲取了日月精华变能显露仙君的真身,将你的腿疾治好,可现在……”

    “你依旧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残废太子,你说我这个皇后可不可笑?明明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十年里也是能闯出些名堂的!!我就不会每日担惊受怕地防着妃嫔怀上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