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川?”

    歧王打破一室沉默。

    “是。”久坐的女子终于动了,抬眸看向歧王,缓缓起身见礼。

    “他老了,躲不过府兵围追堵截。”

    “是啊,终究没能活命。但还是要感谢殿下仁慈,曾放过他一条性命。”她嘴角微勾,略带着苦意,并没有为此大闹一场的意思,“他还能出现在我面前,就说明有些事殿下只想瞒我一时,并不想瞒我一世,我可说得对?”

    闻人弈在她一旁落座,自斟一碗冷茶来饮,神色自若:“燕姑娘兰质蕙心,瞒?岂能瞒得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世间最可怕的就是一个‘情’字,恋人之情,挚友之情,患难之情……它无孔不入,无人可以把控。”

    燕妫凄凄一笑,是呵,或早或晚,她最终都会自己去查清楚。而他心知肚明,这些事瞒不了她太久,如治理江川大河若一味靠堵,终会洪水决堤,倾泻百里。人心更经不起这样蒙蔽,一旦反噬,将比天河崩溃还要可怖。

    “即便步川不来,本王昨日答应给你个交代,今日不就赴约了。但燕姑娘还能坐下来与本王平心静气说话,想必已解其中曲折,本王就不再赘言。”一顿过后,他口吻恳挚,依旧是温文模样,“你我既有香火因缘,此间事本王往后再不相瞒,今日许你一诺,始终不渝。”

    燕妫看向这个滴水不漏的人,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无底的深谷。她看不懂这个人,不敢信这个承诺,可她不得不信。

    她沉默了很久,有怨,有恨,皆道不出口。追究到底,歧王也只不过是让霁月阁走上它的宿命之路。付之涯可以反抗,但他不曾,唐时若也可以抗命,但她没有,因为那时候燕妫已将自己主动送入歧王手中。倒不如说,如若没有她的糊涂,他二人不会赴死得如此决绝。

    算到最后,该怪罪的人却是她自个儿。

    漫长的静默之后,她开口说话,嗓子因长时的噤声而略显得沙哑:“我要以燕妫的身份回京一趟,还有一桩事未了。”

    “本王知道。”闻人弈了然神情,睇了眼宋义。宋义便从胸口取出一个包裹,摆在燕妫面前。

    她打开,里头是歧王为她伪作的路引与一些便于携带的金银叶子。

    “殿下早知我要回去?”

    他摇头:“不知。”

    “那殿下不问我为何要回?还是说,殿下已知原因。”

    “不知,也无需相问。”他说,“人立于世,不论如何抉择都难逃遗憾,但求无愧于心就是。燕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心中有事未了,哪怕火海刀山你也必定想要了却了它。”

    他蛊惑人心的手段,真真是百个褚中天也不如。燕妫思忖少时,无意与他置气,平心易气说了原因:“他曾提起,将来若长辞于世,想葬在鹤鸣山的山腰,既能远望四时风光,又能远离尘世喧嚣。彼时我不懂他何以少年时说身后事,今日方知,他大约早已厌倦活在阴暗之中,受累于背上卸不下的包袱。斯人已逝,我已不能再为他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去鹤鸣山为他和时若立个衣冠冢。”

    闻人弈颌首应下,对她无有要求,只提醒她:“女帝已对你下海捕令,此去万望小心,务必在大婚之前平安回来。”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