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殷勤的拿了菜单让她点菜,她没瞧一眼,自顾自的脱了鞋揉脚,这个动作实在不雅,老板的脸色转瞬铁青铁青的。

    程雪芝貌似活得很精致,浑身却融洽的混入市井小民。

    “老板,来碗面。”叶西芹算是打了个圆场,抽个凳子坐下,把行李箱往两人的间隔里面塞,隔出一条分明的楚河汉界,誓与程雪芝划清界限。

    “你就吃面啊?不吃点别的东西。”程雪芝见沉默半天的叶西芹终于开口讲话了,逮住她张嘴的缝隙又期待着多和她说几句话,毕竟好多年没见叶西芹,急于拉近和女儿的关系。

    叶西芹低着头,膝盖顶着吃饭的矮桌,单手拨弄行李箱的三位数密码,没有搭理程雪芝的问话。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爸就是这么教你为人处世的?我看他确实是活够了。”程雪芝的尖牙利嘴像把刺刀明晃晃的扎出来,不带一丁点犹豫和迟疑,结结实实的往痛处扎,刺进叶西芹最柔软的深处,无情的放血。

    叶西芹的头又勾下去几分,指腹来回的滚动密码,用力的嵌进密码数字,像是努力止住身上血管涌出来的血液。

    程雪芝见叶西芹和她爸一样是个闷罐子,碰了嘴灰,气不打一处来,开始以家长姿态口蜜腹剑的数落叶西芹,“你将要和我一起生活,我会包你吃住,供你上学,你最好给我省点心,就别跟老娘甩脸色,要不是政府三番两次打电话来,说你达不到条件,不然早就把你送福利院去了。”

    面碗端上来,叶西芹拔出一双筷子插进面汤,她当没听见这话,自顾自的扒口面塞进嘴里,辣得她眼睛缺了口子般涌上水。

    “这几天,我为你转学的事忙前忙后。”程雪芝捶捶腰背,看起来是真的干了实事,“我养只白眼狼也比养你强。”

    “你没养过我。”叶西芹猛的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生了一片赤藻。

    母子俩大眼瞪小眼的交锋,气氛都凝滞了,程雪芝首先败下阵来,这话决计找不出来一点差错,她程雪芝就没养过叶西芹是事实,可叶西芹是她八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血肉相连,她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老娘生的你。”程雪芝反唇相讥,想反败为胜。

    “我宁愿,你没生我。”叶西芹吸吸鼻子,辣椒味呛进喉咙,有东西要掉下来,她低下头去猛烈咳嗽,自始至终再没抬起头来,脸埋进碗里。

    吃完饭,程雪芝领着叶西芹去逛商场,程雪芝只试不买,路过每家店都要进去试衣,一试就是整个下午,将近五点多,程雪芝那双脚彻底废了,带着叶西芹挤公交回住处。

    那是一部往返城郊结合部的公交车,车上的味道很重,如发臭的鱼罐头,叶西芹一只手费劲儿的勾着吊环,将注意力全数投进外面的街景,路程行到二分之一,半个胳膊全酸了。

    程雪芝坐在座位上,和人打了通将近二十分钟的电话,全然忽视叶西芹,又一拨下班的工人挤上车,叶西芹努力守住两脚的圈地,呼吸一点点的流失,她眉头抻开又聚拢,苍白上脸,活像夹缝里突破厚重沥青的根系。

    侧后方有人撞了她一下,叶西芹本能的朝反方向移动,侧腰攀上来东西,不轻不重的捏她一下。

    叶西芹没法子站视不理,透过胳膊缝隙瞅见个尖嘴猴腮的青年。

    公交车色狼和扒手的新闻,叶西芹打小没少看,她怕,可她没地方躲。

    直到后方又贴上来人,插针见缝的寻个堤口挤进来,车子一个趔趄,全车人朝前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