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之上,四面通风,视野开阔,风也更大,姬珧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有几缕发丝覆在眼前,宣承弈没看外面的壮阔盛景,只是一直看着她。

    他伸手将她脸上的发丝顺了顺,沉默片刻,低声问道:“不害怕吗?”

    不害怕吗?

    不害怕也不会日日被恶梦纠缠了。

    姬珧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远方有号角峥嵘声,有铁靴撼地声,有骏马嘶鸣声,种种声音撕缠在一起,从高亢,到平静,然后,绵延的队伍并成一条条线自西城而入,向着他们以为的胜利处进发。

    在高处,看得比谁都清楚,目光之下所到之处无一物不在自己眼底,一览众山小的高度自会给人一种手握天下的的错觉。

    姬珧忽然弯唇笑了笑,那笑容里暗藏的野望几乎快要冲破伪装,她伸出手,有人递上一架构件复杂机身沉重的中型弓.弩,姬珧拿到身前,放在手中掂了掂,扭头看着宣承弈,对他道:“人是这世上最脆弱的存在,什么都能伤害她,什么都能打倒她,她害怕是自然的。但人又是这世上最冷酷最强大的存在,只要将那些恐惧埋藏在心里掩盖起来,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楼高而危,高处必然意味着危险,但绝巅之景也不是谁都能看到的。”

    “因为害怕就不去做,岂不是太可惜了吗?”姬珧一边说,一边给弓.弩上了三支箭,仔细捣鼓冰冷机械的样子为她增添了几分冷峻,那是不同于任何时候的美,竟叫身旁的人看得有些愣神。

    宣承弈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将视线外移,也去看她看向的地方。

    这世上有很多人或事都值得可怜,因为他们确实凄美又惨烈,让人忍不住生出疼惜来,但有一种人,你在为她感到可怜的同时,心中更多的情愫却是叹服和敬仰。

    宣承弈不是不了解姬珧的为人,许多潜意识的担忧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他扶着栏杆,看着楼台之下,远山之外的盛景,轻道:“你不必害怕高处,如果有摔下来的那天,我给你垫背。”

    姬珧上好箭矢,闻声动作一顿,她偏头看了看他,只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颚,表情十分,她没有太高兴,可心头是暖的,浅浅一笑,回头继续对准望山,将箭弩搁在眼前试了试,回道:“你给我垫背,我还嫌你骨头硌得我疼呢。”

    听她说笑的语气,宣承弈心里也放松不少。

    姬珧手中的箭弩是佟沅才做出来的,成品只有她手中这一个。这种新型弓.弩极为灵活,穿透力也十分强劲,最擅长用弩的人拿在手里都要小心再小心,稍有不慎就会发射出去,她拿着却像摆弄一件小孩子的玩具一般,得心应手又随意。

    姬珧边玩着手里的东西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几日,天天明里暗里提醒我,让我跟那个狗东西保持距离,用的手段也是花样百出,别以为我不说,就是不知道。”

    宣承弈一怔,眼神微乱,但他很快就恢复神色,警惕性十足地说道:“知道更好。”

    “虞弄舟是个什么玩意,我比你清楚多了,”姬珧站直了身子,理了理鬓边的头发,转身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道,“我虽然跟你说,这样的地方跌倒一万次我也还会登上来,可事实是,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跳下去两次。你的担忧太多余了,让我很不爽,因为这会显得我在你眼中,很是愚蠢。”

    宣承弈没有躲开视线,闻言沉默半晌,良久之后,他唇边上扬,故意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谁说得准呢,毕竟殿下的心是肉做的,又是个……多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