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只有前些日子小徐阿姨买的两条河鲫鱼,冻得硬硬|邦邦。晏容秋挑嘴,晏新星也挑嘴,两两取个合集,竟是没有多少他们爱吃的东西。鱼倒是勉强可以算上一样。

    贺铸把河鲫鱼解了冻,摔在案板上刮鳞剖腹,洗刷干净之后大刀阔斧地切成几段,两面一律煎得金黄微焦,然后连同姜片葱结丢进砂锅,倒入清水,撒上料酒,大火煮沸豆腐下锅,再转中火慢慢咕嘟,及至一锅鱼汤都熬得浓|白喷香,才用棉手套抓着锅耳朵,一路端进客厅的餐桌上。

    紧随其后的是晏新星。晏新星的小圆手捧着一把碧绿的葱末——没有香菜,没人吃那玩意儿。贺铸把砂锅一落好,他就凑上去做个天女散花状,把葱花儿尽数洒在热气腾腾的鲫鱼汤里。

    晏容秋坐在一旁沙发上,捧着本《商业周刊》看得专心致志,好像浑然未察贺铸正和自己儿子相处得其乐融融——如果忽略他从头到尾压根就没翻过页的话。

    “爸……哥哥,开饭咯!”晏新星兴高采烈地冲他挥了挥汤勺,小圆脸上绽开甜甜的笑。

    可爱,真是太可爱了!

    晏容秋的心都要融化了,可一看到儿子身旁的高大男人,脸上又迅速结起了一层霜冰。

    他把杂志拿在手上,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坐下,继续不声不响地看了起来。

    潜台词是:你们吃吧,别管我。

    只可惜晏新星和贺铸一个真不懂,一个装不懂,热情洋溢地替他盛汤盛饭,把最好的鱼肚子的肉全夹给了他,堆了满满当当冒的一大碗。

    鲜美香气轻而易举地穿透杂志的屏障,直冲晏容秋的鼻尖。

    他一点一点把杂志移了下去,露出来的苍白面庞几乎快和白雾融为一体,只剩乌黑浓秀的眉眼欲显未显。

    一只手托着白瓷小盅,另一只手捏着调羹,他从汤碗里舀出一勺白嫩软颤的豆腐,滚滚热气熏红了嘴唇和鼻尖,因为是怕烫的猫舌头,他凑到调羹边沿,呼呼地不停吹气,吹了半天,才试试探探地送进嘴里。

    贺铸看着他,片刻过后才开了口:“好吃吗?”

    晏容秋掀睫毛撩了他一眼,没作声,继续小口小口地喝汤。贺铸见他捏着勺子的右手单薄白皙,然而手指头却意外带着稚气的肉感,笨笨地翘起一点,指甲又剪得短到肉里,让人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藉着砂锅的保温效果,鱼汤始终温暖滚热。晏新星吃得顺脖子淌汗,毛茸茸的小脑袋上面快冒热气。晏容秋抽出手帕替儿子擦汗,余光瞥见贺铸眼睛上正蒙了白花花好一层雾气,却还是不为所动地吃着喝着。

    “眼镜。”晏容秋淡淡道,“不摘下来擦一擦么?”

    没意识到晏容秋是在主动与自己说话,贺铸略作停顿,才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来。“不用,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只管埋头念书,等发现视力出了问题已经悔之晚矣。”

    “我就随便一问。”晏容秋用筷子尖挑了一小块鱼肉送进嘴里,一边慢慢地嚼,一边回忆贺铸手上那些打架斗殴留下伤疤,心道比起学霸,这个人还是更像校霸。

    晏新星没有半点心事,小肚子吃得圆滚滚了,就一扭一扭地攀上贺铸膝头,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晏容秋脸上依旧是寡清,心底却酸溜溜的不爽。